带走你的呼吸(小说)

  发布时间:2009-05-27 10:35:11


带走你的呼吸(小说)

                                                

青山。

绿水。

桃花林。

“桃花桃叶乱纷纷,人在林中欲断魂。落花流水颇无情,多情总是累美人。觉得我这诗作的怎么样?”

“这也叫诗呀?听着有些耳熟。你又是加工别人的吧?”

“没听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会抄不会抄吗?”

“我说蒙蒙,明天我就要走了,你怎么一点悲伤都没有呀?”

“你要去月球?”

“当然不是。”

“那就还在地球了?我也在地球,所以咱不远。你不过就是离开这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又不是生死离别,搞那么悲壮做什么?我就想不通,还有两年大学就毕业了,你为什么就不想读书了呢?”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读了。回去工作也不好找,我想早点自己做生意。我要挣多多的钱,给你花。”

“我看这个主意不错。”毛小蒙笑了起来,“那就等你有了票子、房子、车子,再来找我吧。”

“不是吧,这么现实。”

“拉康说,凡是现实的都是经过阉割的,因而也就是合理的。既然是阉割的,那也就是残酷的,这就是现实。”

“拉康是谁?”

“你不知道吧?我跟他也不熟,只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毛小蒙又笑了起来。

“好了,蒙蒙你就别逗我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读书的原因了。我笨。”

“你笨?你不是在提醒我,我笨的无可救药了吧?否则怎么会看上长着这么有创意脑袋的你?”

“你说话,能不能温柔一些。”

“对不起,我的字典里没这个词。你又不是第一天跟我相处。”

“我这不是要走了吗?”

“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落叶聚了终须散。”毛小蒙的眼里闪过一丝郁伤,“好了,咱们还是把这些美境收入眼底吧。”

两个人在这桃花林里追逐嬉戏。

大学的生活转眼就过去了。

“小刚,我想留到北京,所以我决定,我要读研,我要改变我自己的命运。”

“好呀,只要你开心,我支持你。我可以等你。”

“放心吧,小刚!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但是,我会感觉得到你的呼吸的。”

“我有空了就会去看你。我的公司做得很好,离你的标准不太远了。”

“我只是想让你个目标,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其实,有你就够了。”

“我是个男人,让你幸福是我的责任。”

“知道了,小刚。别多说了,我的手机快没有费了。”

“那你照顾好自己,考研很辛苦的。你也不要找工作了,专心复习,每个月一号,我往你的卡上打3000元。”

“太多了。”

“北京那个地方,这点钱算什么呀?你别苦了自己啊。你家里那边,我也会照顾好的。对了,你妈的病现在好多了。别担心。”

“谢谢你!”

“谢什么呀,你是我的媳妇,你妈自然就是我妈了。”

“…等我考上了,就回去跟你结婚。”

挂上电话,张小刚幸福地笑了,哼着小调,发动了车。他注册了一家饮食公司,跟人合开了家中等档次的饭店,生意很红火,他准备再开一家糕点制品厂,因为毛小蒙喜欢吃糕点。

车是“霸道”,毛小蒙喜欢越野车,而张小刚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像毛小蒙的性格。看到车,就像看到了毛小蒙。

.二

毛小蒙在报考的大学附近租了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平时,就去大学里面自习。那里也有她的一些学长,没事了,还能去请教一下人家的心得。

毛小蒙住的这个家属院,是学校的老家属区。这里住的也多半是考研的。

没多久,大家就熟了起来。

安丽,一个来自东北农村的女孩,她在这里都住了三年,考研考了五年,每年都差一点点。

“小丽,你为什么一定要考研呢?”

“我想改变我的命运。”

“其实,你可以先找一份工作,然后……”

“这样会分心的。考不上,什么都是瞎的。”

毛小蒙无法理解她,尽管她和安丽的目的一样,但是,她说过,她最多考两年。考不上,她就回家。

“蒙蒙,我说你以后少接近安丽。三十五了还没有耍朋友,就为了考研,整天神神经经的。我听她们一起租房的那女孩说,她一天就吃一顿饭,省的钱买衣服。我看,她呀好不到哪里去。”说这话的是毛小蒙的大学同学王紫馨。

王紫馨原名王香花,家是四川的,也是考研队伍里的。不过,她找了份临时的工作,人家管吃住。不开工的时候,她就自学。有空了,常来毛小蒙这里玩。有时,也来蹭住一下,用她的话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她是来填补寂寞的。

“小花,你太刻薄了…”

“毛小蒙!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再叫我以前的名字,土死了。我现在改名了,叫王紫馨。”

“对不起呀,小花!不,小馨…”毛小蒙面露为难,“叫着怎么这么别扭?怎么听都像‘小心’。”

“好了,好了,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你怎么顺口怎么叫吧。但是别人面前除外。”

“好了,知道了。”

两个人手挽着手,准备到校园里溜达一圈,顺便买两本书。

正有说有笑地走着,迎面走来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孩儿,准确说是一个男人。此人叫薛海。他妈生他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他们家祖坟上长了棵秀才草,所以说起了名叫薛海,谐音意为“学海”。这家伙,也真是沾了祖宗的福,现在师从名家,在读经济法学博士。

“毛小蒙,你做什么去呀?”

“我…我和紫馨有点事情。”毛小蒙最不想遇见的人就是这个薛海,她以前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一个很爱慕她的人。

“真遗憾。前两天打你电话,你不接。我的课题在研讨会上拿了奖,我想用奖金请你吃饭。”

“我们没有事,蒙蒙她跟你说着玩呢。”王紫馨冲薛海挤挤眼。

“蒙蒙,你也真是。怎么老撒谎呢?搞法律的要尊重事实,你这样做可不对呀。为了惩罚你,你必须要让我请你吃饭” 薛海捋了捋他的头发,这是他自认为最帅的动作。

雪白的衬衫,黑色立领的半大风衣,黑色的休闲裤,黑色的公文包,棱角分明的脸庞嵌着一双多情的大眼,绝对的闪人眼球,可在毛小蒙看来他是“黑山老妖”。

爱一个人,放屁都是静化空气;讨厌一个人,他的存在就是污染环境。

“可是…”毛小蒙也矛盾。凡事都有它的潜规则,薛海的导师在学校德高望重,关键时候,也许这个人能帮自己一把。人不是生活在真空里面。

没有哪一块纱布消毒杀菌得彻底,可不照样拿来用吗?

“那,好吧。”毛小蒙心有不悦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你说去哪儿?”

“随你便。”

“那怎么可以?从价值学的角度讲,目标要明确,否则做的都是无用功。我的目标就是要让你开心。我选的地方你不喜欢的话,那我不就亏了吗?”

人真实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太露骨就让人讨厌。

和薛海一起吃饭,毛小蒙每次都是未吃先饱,无一例外。

.三

“蒙蒙,这是我的朋友,杨阳。”老乡申言指着一女孩子介绍。

这女孩子有一米七左右,披肩长发,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总之具有传说中美女的一切优点。最让毛小蒙羡慕的是她白皙的皮肤,黑色外套更是增添了她的高贵优雅。

美!

毛小蒙有点眼晕。

“快上车,发什么呆呢!”申言叫了一声。

回过神来,毛小蒙才注意到,杨阳开了一辆“路霸”。

香车美女,绝配。

“咱们先去海底捞吃饭,完了去麦乐迪唱歌。”杨阳说。

“蒙蒙,你说呢?”申言问。

“怎么样都行。”毛小蒙还没有适应这个漂亮朋友。

“阳阳,你老公不在家吗?”申言问。

“他今天有应酬。”

原来她结婚了呀。她的老公一定是一个很了不得的男人,不然,一定娶不到她的。毛小蒙这样想。

“阳阳她准备考我们北大法学院的研究生,家是湖南的。”申言的介绍让毛小蒙一直以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在她看来,漂亮的女人,大多是吃青春饭的,像她这种才貌双全的,很少,至少,在她的身边没有。可是,今天,她遇到了。

女人的嫉妒是天生的。

毛小蒙的手机响了。

“谁呀?”申言问,“我听,好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我表弟。”

“就是上次我见的那个读大三,酷似毛宁超帅的表弟呀?”

“是。”

“他找你做什么?”

“他从昌平过来,叫我一起吃饭。”

“把他一起叫上。”申言一下来了劲。

“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阳阳,你没意见吧?”

“没有,人多热闹。”

毛小蒙拨通了表弟汪纯的手机。

汪纯,一个到哪儿就会把欢笑带去的阳光男孩。

美女俊男聊得火热,说他们初识,谁都不会信。毛小蒙和申言根本插不上话。

杨阳的手机响了。她做了一个让表弟不要出声的动作。

“我和申言还有她的一个朋友一起在海底捞吃火锅…绝对就我们仨个…行,知道了,我一会就回去。”除了申言,毛小蒙跟汪纯一脸的不解。

“没事,他就是多疑。”杨阳不自然的笑让她那张美丽的脸有些走型,“申言,一会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玩了,我得回家。”

“知道了。”申言好像都习惯了。

吃完饭,杨阳歉意地告辞。

申言、毛小蒙、汪纯目送“路霸”驶出各自的视野。

“申言,她那么听她老公的话呀?”毛小蒙随口而出。

“老公是官称。那个男的孩子都俩呢。”

这话,毛小蒙意外但也不意外,“二奶”已不再是一个时髦的词汇了。“不过,这男人对她也不错,还给她买车。”毛小蒙有些感慨。

“什么呀!车是男人公司的,他才不会这么大方呢,那人是掉一分钱都要捡起来的人。”这话,出了毛小蒙的意外。“算了,别提她了,她也不容易。不就为了留北京吗?那男的说,如果她考上研了,不但包她的全部学费,而且还给她找好的工作。但是在她还没有考上这段时间内,她要做他的情人。”

青春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毛小蒙有些迷惑。

.四

北京是一个到处都迷漫着浓厚文化气息的城市。在这里,硕士、博士像是树上的叶子,不断地生长着。森林里面,小树是显不出那一点绿的,毛小蒙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像仰望的那棵大树。

今年的夏天出奇地热。

“能不能劳驾你,稍微动一下…”毛小蒙话音没落地,那个“蛊惑仔”就操着一口东北音“嫌挤你下去打车呀。”说完又使劲往毛小蒙身上贴。

毛小蒙突然想起了新东方英语补习班老师讲的,在他还没有像今天这么占有一席之地时,每天就在这人贴人的公交车里挤上挤下。有时身体都被挤得变了形,用老师的话形容,人在这里没有什么“尊严”。今天毛小蒙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没有尊严。

与其说沉默是无声的抗议,更不如说这是此时最明智的选择。

“也许,我真的应该让那个讨厌的薛海来接我。”这个念头的出现,让毛小蒙的心多少有些烦躁。

终于到了一站,虽然要迎接下一个“贴面”高峰,但至少可以喘口气。

“呀!我的手机不见了!”车箱里响起了一个女孩

的惊叫。

“是刚才和你站一起的那个男孩子,他刚下车。”看

见的人应了一句。

公交车漠视这一切,它已经习惯了。

毛小蒙的烦躁演变成了伤感。

终于到站了。毛小蒙逃下了车。

她想起了一个人。

“小刚,你在干吗呢?”

“几个朋友一起玩。”

“你不是又在来牌吧?”

听出了毛小蒙的不满之意,张小刚说:“宝贝,我

这也是逼不得已。业务需要,这不是陪着税务局的几位大哥

吗?”

电话里的嘈杂重新引起了毛小蒙的烦躁。

毛小蒙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挂上了电话。她以为张小

刚还会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把电话回过来,可是等了又等,

手机都是那样地安静。

毛小蒙多少有些失落。

“妈,你身体好些了没有?”

“有小刚照顾呢,你放心吧。蒙蒙,妈觉得你是不是先回来跟小刚把事办了,再去考研呀?”

“妈,我说多少次了,我都这么大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妈只是觉得小刚这孩子真的不错,他都等你快三年了。他这么好,我怕…”

“妈,你以为我除了张小刚就没人要了吗?”

“妈不是那个意思,妈是说…”

“好了妈,我累了,这些回头再说。我会考虑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也是唯一能改变人命

运的途径,至少毛小蒙这么想。

毛小蒙把脚步停在了学校的图书馆。她拿出借人家

的借书证递给图书馆的老师,女老师扶了扶眼镜,看了一下

她:“这位同学,你的学生证带了没有?”

“我…以前不是不要学生证的吗?”

“这是新规定。”女老师指了指张帖的公告。

“如果你没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是哪个学院的,我备个案也行。很多要考我们研究生院的学生办了我们学校的借书证,借出去的书,很多都有去无回的。我们流失了好多图书。”女老师又扶了扶眼镜。

毛小蒙从老师手里拿回借书证,低着头小声说:“我

不是这个学校的。”

面对女老师那种带着一丝蔑视的眼神,毛小蒙有种做贼的感觉。

突然间,毛小蒙有种想回家的冲动。

.五

家越来越近,毛小蒙闻到了家乡的味道。

火车停了。

远远的毛小蒙看到了张小刚。他还是不修边幅,比以前又胖了很多,旁边还跟着一个帅帅的小马仔。

“蒙蒙。”张小刚跑着上前接过毛小蒙手里的行李,小马仔又眼疾手快地接过张小刚手里的行李。

“蒙蒙,你看这车,来劲吧?真像你!”

“瞎说什么呢,你!”

张小刚傻笑了一下,“上车,上车。”坐上车,毛小蒙感觉坐在了棉花团里。

家的魅力可能就在此,它总能给我们的心提供一个最大的空间。

“妈!”毛小蒙上前抱住了妈妈,狠狠的亲在妈妈脸上亲了一口。

“还没大没小的!”

“什么时候我呀都是你的宝贝女儿。回家的感觉真好!”毛小蒙一屁股沉在沙发上。“妈,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傻丫头,小刚开着饭店呢。”

“是呀,蒙蒙,你到我那去视察视察。”

“行!等我收拾一下。”

毛小蒙打开淋浴。家里的水透着股清凉,很舒服。她一遍遍的冲冼着,好像要冲掉什么一样。

一米六七的毛小蒙穿了一条卡奇色的裤子,一件纯白色立领棉加莱卡短袖衬衫,外束腰,脚蹬一双咖啡色休闲皮鞋。乌黑发亮的长发用一白色手绢,系起一马尾。青春和知性美让毛小蒙像是一个精灵。

“蒙蒙,你真好看!”张小刚接开了车门。

“你的意思就是以前我很难看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呀,伯母,你看我都说不过她。”

毛小蒙的妈妈看着两个斗着嘴的孩子,欣慰的眼里又流露一丝忧伤。

张小刚的酒店已颇有规模。迎宾小姐们木偶般的笑脸,机械的鞠躬,条件反射的“您好”,点头哈腰殷勤的领班经理,这些让毛小蒙感觉自己像是踏上了奥斯卡的红地毯。

人生就是一场戏。导演、主角,都是自己。至于这戏能不能被认可,要先过自己这一关。世界是我的,我是我的世界。这话绕嘴,却是一种人生的态度。

三个人。豪华的房间,精致到了极限的菜。此时毛小蒙更像是一位被娇宠的公主,傲视着眼前的一切。

享受好像是人与生俱来的。毛小蒙甚至想,自己考研是不是一个错误?北漂一组的成员,哪一个人身上不渗透着心酸的泪水?

新东方老师曾经讲过他的经历,概括学习精神,那一定要比鸡起得早,比狗睡得晚。拿到了文凭,这只是一张进入北京的排号单,至于能不能进去,天才知道。

毛小蒙所经历的不过只是这条北漂路的序幕,至于,结局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阵碗筷的撞击声。毛小蒙的妈妈心脏病突发了,倒在了餐桌上。

大惊失色的人们,慌成一团。

120车上,毛小蒙满脸泪水地看着昏迷的妈妈,张小刚在一边不知所措。

人抢救了过来。

病房里,毛小蒙的妈妈大口喘着气,用微弱的声音跟毛小蒙说:“蒙蒙,你就让妈安心的去见你爸爸吧。”

“妈,我听你的。”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病榻前父母的遗愿任何做儿女的都不能违背的,这跟你什么学历、什么地位没有关系。

就这样,在毛小蒙的妈妈住院期间,两个人总算给二年多的等待一个完美的结局。

毛小蒙妈妈的病也出现了转机。

.六

最平淡的生活就是日子。

日子就是要磨去那些风花雪月的痕迹,到了夫妻拉起手就像左手握右手的时候,就真达到了爱情的最高境界——亲情。

可这不是毛小蒙眼里的日子。

“小刚,我还是想继续考研。我在家也没什么事,你整天忙得也不见影。我想回北京。那里的房子也还没有退…”

没等话说完,张小刚显出一丝不乐意:“我们刚结婚才两个月你就腻了?”

“小刚,你怎么说话的?”

“我怎么了?我大把大把地给你钱花,名牌车,名牌衣服给你买,你还不知足?考个研就一定能让你得到这些吗?”

“小刚,你怎么这么肤浅?”

“我肤浅?是呀,我肚子里没有学府五车的渊博!整天说没事,也没有见你去陪陪妈!”

“我不是跟妈没有共同语言吗?”

“没共同语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如果我的父母都在,我才不会像你一样不孝!”

“谁不孝了?我努力不也是为了让妈过好日子吗?”

“让妈过好日子?你能给她什么?你现在连医疗费都支付不起!”

“可是,我考上研的话,妈会高兴,她说过,我会是她的骄傲。”

“哼!你要做的是你自己的骄傲吧?”

两人正较劲,毛小蒙的手机响了。

薛海的电话。

“蒙蒙,我跟导师做一个课题,忙得一直都没有给你打电话。刚去你那找你,王紫馨说你回家了。你回家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呀?想死我了可…我跟你说呀…”毛小蒙没有想到这家伙会在这个时候凑热闹,而且这手机听筒的声音特别大,再让这家伙说下去的话,张小刚那张扭了形的脸,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子呢。

毛小蒙此时也真的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她立即挂了电话。

不到二秒,薛海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说你怎么了?为什么挂我电话?你…”如果此时薛海在她的面前,毛小蒙绝对不会轻饶了这个家伙的,毛小蒙关了手机。

“哼!”张小刚摔门而出。

毛小蒙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脸茫然地抱着沙发上的布玩发呆。

日子还是要过的。

“小刚,我给你做好了饭,你回来吃饭吧。”

“我有事,回不去!”

毛小蒙听到了麻将发出的声音,“张小刚,我再问一遍,你回来不回来?”

“不回!”

“你…”张小刚挂上了毛小蒙的电话。

毛小蒙明白从奴隶到将军这个道理,只是这个时刻,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

毛小蒙倒掉了所有的饭菜,并发誓再也不给这个叫张小刚的做第二顿饭。

毛小蒙想起来,应该去看看妈妈。

毛小蒙的妈妈是一个很注重小节的人,她不愿意自己拖累孩子们,找了老家的一个老姐妹,俩人一起相互照应着。

“蒙蒙,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刚呢?”

毛小蒙是那种把心情写在脸上的人。

“蒙蒙,你对小刚好一点吧.”

“妈,你懂什么呀?”

毛小蒙的妈妈,缄默不语。作为一个自知时日不多的母亲,面对女儿,此时,能说些什么呢?

吃完饭,刚陪妈妈坐了一会儿,毛小蒙就觉得急燥。

“妈,我回去了。”

妈妈脸上还是掩不住地担心,至到毛小蒙的车她再也看不见,这才回到屋里。

毛小蒙开着白色的丰田越野,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

车在郊外的一片桃林停住了。

六七月份,桃树挂上了果实。林间,果农们忙得不亦乐乎。

“桃花落了,是因为要长出果子。那我呢?我放弃是为了什么呢?”毛小蒙找不到答案。

十二点了,张小刚还没有回家。

毛小蒙在拨了张小刚手机号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却关掉了手机。

月光穿透了卧室落地的粉色纱窗,落在毛小蒙脸上。毛小蒙顺着眼角淌下的泪,显得异常晶莹。

那一晚,张小刚没有回家。

生活有时像是一个蒙着一块纱布的伤口,需要点时间,等伤口愈合。这个期间,盖着遮着是一种保护。

最终,毛小蒙还是没有放弃自己。次日,她买好回北京的火车票,在临上车前只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七

“蒙蒙!我最亲爱的!”王紫馨朝推门而入的毛小蒙扑了过去。

“累死我了,还不帮帮我!”

毛小蒙放下行李,喝了口水。

这时,从卧室里走出一个皮肤黝黑,写着一脸实在的男人,看上去至少有三十五。“花姑娘,这人哪儿冒出来的?”毛小蒙的惊奇一闪而过,小声地问。

“过来。”王紫馨朝男的招招手。

就这么一个二室一厅的地方,男的夸张地跑到毛小蒙面前,摆出任其检阅的样子。

男人的憨厚让毛小蒙有了一丝好感。

“他叫甄奇…”王紫馨话还没有落,毛小蒙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长成这样,不奇才怪呢,人如其名。

“蒙蒙你怎么了?”

看着王紫馨和这个男子傻傻的样子,毛小蒙更乐了。

“怎么了你!”王紫馨好像要生气。

“没什么。挺好的。”

“你自我介绍吧。”王紫馨说。

没等男的开口,毛小蒙摆摆手,“免了,知道怎么称呼你就行了。”

到了这个时代,这种情形,眼睛已经习以为常。因为是朋友,所以毛小蒙更不想知道王紫馨的隐私。知道的越少,朋友翻脸的机率就越小。这是朋友之道的潜规则。

男的又憨厚地笑了。

这时,门铃响了。

“是不是来看房子的?”毛小蒙站起来,“王紫馨,你呀估计就办了这么一件正事。”

进入毛小蒙视野的是薛海,毛小蒙吃了一惊。

“是我告诉他你今天回来的。”王紫馨说着便上前拉薛海进来。

薛海做东,四人一起到东来顺吃火锅。

“呀!奔驰!薛海你好帅呀!”王紫馨的叫喊也让毛小蒙吃了一惊,“这家伙还真行。”

薛海又做了那个他自认为很帅的动作,一脸得意地说:“这是一个老总给我的!”

“这个老总可真舍得!”王紫馨说。

“这就叫价值!事实上我的价值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这辆车的价钱。”狂妄也是要有资本的,所以这次毛小蒙没有任何伤害薛海的语言,一直都是沉默。事实上,真正让毛小蒙沉默的原因,是因为在她到达北京三个小时后,到现在还没有等到张小刚的电话。和以前相比,失落是有的。

夏天吃火锅纯属掏钱找刺激。

“吃完,我请你们到三里屯。”薛海好像特别地开心。

“好呀好呀。你破费也是应该的,谁让你那么有本事呢?”也只有王紫馨才会这么说话。

薛海又是一脸的得意。毛小蒙第一次,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这个人才。五官组合的再恰当不过了,只是那双眼睛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三里一屯酒吧。

五个小时过去了,手机仍旧没有响。毛小蒙被酒精浸泡得有些晕。

“蒙蒙,你去唱首歌吧。”王紫馨说。

酒是最给人壮胆的。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毛小蒙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唱这首歌。

台下掌声伴着一两声口哨声。

“蒙蒙,你怎么哭了?”王紫馨说。

毛小蒙连怎么走下来的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呢?

薛海为毛小蒙拭着眼泪,毛小蒙突然觉得这双手还是有些温度的。

.八

租毛小蒙其中一室的东北女孩叫焦阳,她准备考中国音乐学院的研究生。毛小蒙没事的时候,常静静听她弹一段钢琴。

本来,毛小蒙也没想着要再转租一间房子,可是王紫馨说这样太奢侈。的确,在北京这个地方,对一个求学的人讲,这种住法是有些奢侈。毛小蒙接受了这个建议。

好久都没有见申言和杨阳了。

三个人找了个时间,在申言的学校一个音乐茶座会面。

“蒙蒙,你就这样结婚了呀?都什么世纪了?谁还奉命结婚呀?再说了,他也配不上你。他对你还好吧?”申言见过张小刚。

毛小蒙喝了口咖啡,没有回申言的话。

“当然了,感情嘛是可以培养的。一个女人找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也算是幸福的。”申言看着面无表情的毛小蒙,补充说道。

让话让毛小蒙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她依旧沉默,玩弄着咖啡杯里的小汤勺。从毛小蒙不辞而别回北京到今天,快两周了,张小刚一个电话也没有。毛小蒙又是一个自尊心特强的人,况且她一直认为错在张小刚。小啡因说。”结婚了呀?他对你还好吧?”申言在张小刚读书期间的

“阳阳,你这段怎么样?复习的怎么样?”毛小蒙问。

“我?”杨阳挤出一丝笑,“就那样。”搅了一下杯子里的红茶,沉思了一下:“我要回家了。”

这话,让毛小蒙和申言瞠目结舌。

“北大法院学院的研究生哪是那么容易考的?二年?三年我也不一定考上。我已经把我自己卖了,就算我考上,留在了北京又怎么样?没有了自己,我还有什么快乐?”泪从这个漂亮女孩眼里流出来,使她更加的可人。

毛小蒙和申言哑口无言。毛小蒙开始对杨阳有了新的认识。

“你确定以及肯定,要回家?”申言问。

杨阳目光坚定的点点头,“麻烦换这首音乐。”杨阳递给服务生一个纸条。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

三个女孩子在音乐中沉默着,各自想着各自己的心事。

这次,真的成了毛小蒙最后一次见杨阳。没过多久,杨阳就告别了她一年多的“青春饭”生活,她没有拿那个男的要一分钱,说是这样才能找回自己的尊严。

世上真的是有钱买不到的。

青春是用来做什么的?只要你不肆意挥霍,青春可以用来做很多事。

三个人分开后,毛小蒙的心绪多少有些繁杂。回到家,看到刚洗完澡的焦阳,毛小蒙拉过她,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聊了起来。

“阳阳,你为什么要考研呢?是为了留北京吗?”

“当然不是。我从五岁开始学钢琴,拿过很多奖。这琴声里流淌着我的梦。我考中国音乐学院,是想证实我自己的水平。如果我考上了,我肯定特开心,说明,我真的很有天赋。考不上,我会继续努力。会我肯定特开心,说明,我真的很有天赋。我我自己的水平。如果我考入忘了告诉你,我是一个幼教。就算考上,毕业了,我还是回家教我的那群孩子,我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我只要我的快乐。”

最美的笑脸一定是孩子的,因为那张脸上的笑最纯最真。毛小蒙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孩子天天都有一张太阳花一样好看的笑脸。

杨阳的离开,焦阳的一番话,再次让毛小蒙自问,她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起张小刚二年多的等待,毛小蒙破例的放下所谓的自尊,拨通了张小刚的电话。

“我妈好吗?”本来毛小蒙是想问张小刚好吗?不知道出了口怎么就变成了这句话。

“妈很好。”张小刚顿了一下,“你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钱够用吗?”

“嗯。”这一个字宽泛地回答了张小刚所有的问题。

“蒙蒙,你脾气不好,就不要跟人合租了。咱不缺那几个钱。”

“嗯。那就这样吧。再见。”毛小蒙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什么都不想说。

挂了电话,毛小蒙鬼使神差的从手机里调出薛海的号码。

“你忙吗?”

第一次接到毛小蒙主动打来的电话,这家伙很激动:“说,什么事?”

“一起到酒吧?如何?”

“十五分钟后我接你。”

远远的看到那辆奔驰驶来,突然间毛小蒙想转身离开。

“蒙蒙!”毛小蒙没有逃掉薛海的追捕。

九十九朵百合花让毛小蒙眼晕。

“我就是为了它们晚了…”薛海看了一下表,“晚了三分钟。我想,你应该会原谅的。走,上车吧。”

毛小蒙跟着薛海上了车。

三里屯。

还是上次的那个酒吧,不同的是就毛小蒙跟薛海两个人。

“蒙蒙,你过得幸福吗?你觉得婚姻和爱情有什么本质不同吗?”

“不知道。”

“都不知道,还是知其一?”

“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结什么婚呀?看样子你是不幸福,不然你怎么会找我?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薛海最让人讨厌的就是他的这种露骨,把人扒得赤裸裸的。

毛小蒙没理他。

“不说就是喜欢了?哈哈,我就说嘛,我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毛小蒙想离开,还没开口,薛海的手机响了。

看着薛海接电话那种眉飞色舞的样子,想起那些百合花,毛小蒙第一个决定就是扔掉,然后,再狠狠地踩两脚。

“我有事,咱们走吧。”薛海挂了电话,就对毛小蒙说。

看着那有些跋扈的奔驰消失在黑夜,毛小蒙想起了自己家的车。

“小刚,你睡了吗?”

“睡了还能接你电话呀?”

“…”这个略带着火药味的回答,让毛小蒙无言以对。

“你还在看书吗?”

“…没有…是的。”看书看到酒吧,毛小蒙实在觉得有些忐忑。

“早点休息吧。”

“我想跟你多聊一会。”

“行,聊什么?我怕我这个水平降低你的品位。”

“张小刚,我不就考个研吗?你至于吗?我还不是想着以后过得好点?”

“过得好点?你让谁过得好点?我?你?还是你妈妈?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过得好些吧?”

“张小刚,你说话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责任?在你的字典里还有这个词?”

“我怎么了?”

“毛小蒙,我跟你说,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你的自私了!”

“我自私?”

“难道不是吗?从你妈病重开始,你照顾过几个小时?你就会在抢救她的时候,掉几滴眼泪!她能活多久你知道吗?你总在逃避!”

“她是我的妈妈,我逃避什么?”

“责任!”

“…我”

“你爸爸走后,你妈辛辛苦苦把你供到大学,可你呢?就知道活自己!你以为我真的不想读书吗?你…算了,不想跟你说了,以前那个满是责任心的你到哪儿了?”张小刚又挂了电话,他的脾气好像越来越燥。

也许是生意做得不好吧,还要照顾妈妈,想到此,毛小蒙也就不太生气。

妈妈?是呀,自从上大学后,陪妈妈的时间越来越少。上次回家见到妈妈真的苍老了很多,十分的憔悴。妈妈到底还能活多久?想起妈妈的白发,妈妈的皱纹,妈妈浑浊的眼睛,毛小蒙的心揪着痛。

“妈,你睡觉了吗?”

“睡不着。妈妈想你。”

“妈…”毛小蒙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了一样,很痛。

“孩子,别哭。妈知道你学习压力大。你自小就心高气傲。你爸去世后,你更努力,说学习好了,就没有人欺负我们。妈知道,你是为了妈才这么辛苦。妈也陪不了你多长时间了。但是…孩子呀,小刚是个好孩子,你不能对不起他呀。有件事,他一直都不让跟你说。妈这病不定哪天就去找你爸爸了,可是我不能带着愧疚走…你读大一时,一次妈病倒送医院抢救的时候,邻居阿姨打你手机,是小刚接的,他说你正在准备辩论大赛,说是北京各大校之间的,对你很重要。他就没有告诉你,第二天,他请了假,回来照顾了妈妈三天。为了让你安心读书,为了照顾我,小刚就不读书了。我劝过他,可他说,你性格太直,人又单纯、善良,到了社会肯定会不停地被波冷水,怕你接受不了,他心疼你,说是要给你创造最好的条件,让你快乐,让你幸福…小刚这孩子真好…你在北京复习考研期间,有两次我被抢救,是我不让小刚打电话告诉你的,怕影响你复习。孩子,妈对不起你,没有给你提供一个好的家境,否则,你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孩子,小刚这孩子也苦呀。他父母早亡,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现在他有家了,可是家又是空的。小刚这孩子孝呀,他把我当自己的亲生母亲待,知冷知暖的,他再忙,病床前都没让别人伺候,累的有时我看着都掉泪。你们吵架那晚,他没有回家,是因为我又犯了病,打你电话,你关了机。是他在医院照顾的我。他还说第二天你就要走,说不分你的心了,家里有他就行了…孩子,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呀…妈有多少话想跟你说,可是三句话你就嫌烦…孩子,妈多想让你再陪妈睡一晚呀,让妈好好摸摸你的脸…”

“妈…”毛小蒙失声痛哭起来。她一直都以为她是最孝敬的女儿。可妈妈的心呀,都被她的自私伤透了。

“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我迷惑的是什么?现在我明白了,是妈妈的呼吸在牵着我的心。小刚,谢谢你。”毛小蒙给张小刚发完这信息后,就直奔西客站,她要买最早的一列火车回家,她要让妈妈好好摸摸她的脸,在妈妈的怀里好好的睡一觉。

.九

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让你痛完了接着痛,彻底到这种痛跟着你一生一世。

毛小蒙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带着遗憾离开了她。尽管她叫着妈妈,喊着妈妈,让妈妈再摸一摸她的脸,可妈妈的手已经凉的僵硬了。

三周,张小刚没有跟毛小蒙说话。

第四周,毛小蒙把离婚协议放在了张小刚面前。

“毛小蒙,你疯了吗?”张小刚吼着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毛小蒙就一个劲地流泪,什么也不说。

“毛小蒙,你要干什么?除了你,我现在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你要干什么?”张小刚的眼里流出了泪,“为了你,我放弃了那么多,就换来你这个协议吗?”

“我不是个好女儿,我愧对妈妈。我还没有做好和你一起生活的准备,我不想再愧对你!我不想自己每天都活在内疚里。小刚,如果你真地爱我,就放开手。”毛小蒙,“如果你不签,那我就到法院起诉你!”

“蒙蒙,你这是为什么呀?”张小刚流着泪,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可他清楚的知道,毛小蒙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挽回。

婚姻登记处。

“从今天起,你们的夫妻关系解除。”

两个人从里面走来。

“蒙蒙,你把这个车钥匙收下吧。”

“小刚,你是一个好人。车,我用不着。”

“那,你还要考研吗?”

“也许吧,不知道。”

“我的手机号不换,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面前。”

“再见。”毛小蒙怕张小刚看到她眼里流出的泪水,转身离去。

大街上仍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毛小蒙还是决定去北京。

再次驻足在北京这块土地上的时候,毛小蒙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毛小蒙来到了那片和张小刚最后嬉闹过的桃花林。

她想起了她跟张小刚说过的那些话。

花落了,还能再开。人,错过了,也许这一生就不会再见。落花是飘在风中的一首诗,错过的人,是思念溶在心里的一滴泪。

“妈妈,我会带着你呼吸学着做人。放心吧,小刚,如果让我第二次遇见你,我就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错过。”毛小蒙擦去泪水,迈开步子,朝前方走去。

成长的经历总是欢乐伴着泪水,有一天,长大了,会明白,那泪水是人变得坚强所不能缺少的。

张小刚也买了到北京的火车票。也许他不会去找毛小蒙,但是,只要同在一个城市就好。如果有爱,就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毛小蒙租住的房屋。

“蒙蒙姐,我可以进来吗?”焦阳轻扣了毛小蒙的门。

“阳阳,有什么事吗?”毛小蒙放下手中的书。

“蒙蒙姐,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我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我要回家了。”

焦阳的话让毛小蒙吃了一惊,“为什么呢?你不考研了吗?”

“我…”看到面露为难之情的焦阳,毛小蒙便说:“阳阳,你那么客气做什么?我们都是离家在外,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焦阳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蒙蒙姐,我…我…”

“阳阳,有什么就说吧。”

“蒙蒙姐,这个月的房租,我…”

毛小蒙似乎已经猜到了焦阳未说出的意思,毛小蒙的嘴角挤出了一丝无法形容的笑。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大家不过是因为考研才从五湖四海碰到一起的。过了今天,明天就是匆匆而过的陌路之人。有什么比利益更让人现实的呢?

“阳阳,这个月你也就住了十天,房租就别再说了。”

“蒙蒙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买了车票就没有多余的钱了,这十天的房租,等我回家后寄给你。”

这话让毛小蒙又吃了一惊,她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小人之心。

“阳阳,你真当我是姐姐的话,就别提房租的事了。”

“可是,蒙蒙姐,你也不容易…”毛小蒙打断了焦阳的话,“放心吧,姐姐还过的去。”

“可是,你现在是一个人,我还有妈妈还有…”焦阳意识到自己触到毛小蒙的伤口时已经晚了,毛小蒙的眼睛被“妈妈”这个词熏的满是泪水。

“对不起,蒙蒙姐,我不是故意的,我…”

毛小蒙低下头,让泪流了出来,这样好受一些。她不知道应该对眼前这个女孩子说什么,合上书,“阳阳,我到超市买点东西。”

焦阳呆呆地看着毛小蒙有气无力地走出房间,自己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一个小时之前,焦阳接到了爸爸的电话,她的妈妈出了车祸,伤势很重,就算抢救过来,也是躺在床上度过余生。

焦阳明白,妈妈的意外,让她的梦也就只能是一个梦了。但这就是生活,前一秒给你一个梦,接着的一秒再亲手狠狠地把梦打破又用苦涩来腌制这些碎片,而我们只能无奈地去咀嚼。

毛小蒙漫步在校园。

一片枯叶飘落在毛小蒙的脚下,她俯下身,捡起了这片叶子。

时已深秋了。

以前的这个季节,毛小蒙就和张小刚一起到公园捡落叶,荡秋千。

“蒙蒙你为什么要捡这些落叶呢?”

“‘化作春泥更护花’,你应该懂的吧?”

“可人家上半句是‘落红不是无情物’,你怎么老爱篡改诗的本意呢?”

“张小刚,你的思维怎么就这么狭隘呢?诗是用来抒发感情的。再说了,现在人随意地连性别都能改还有什么不能篡改?”

“你什么逻辑呀!”

“凡事都一定要有逻辑吗?”

“不要逻辑你学法律干什么?法律是最讲逻辑思维的。你那跳跃性的思维,根本就不适合学习法律。”

“适合?张小刚,你觉得咱俩适合吗?”

“不是吧,蒙蒙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点不合你心意,你就上纲上线的。”

“我就是这样的人!”

“好好好,你开心就行。来,我推你荡秋千。”

秋风带着他们的笑,绕着他们的快乐。

如今,笑渐不闻声渐悄,这么大个人世间,毛小蒙有的就剩她和她自己。

秋风袭过,毛小蒙一缕长长的秀发在秋风中孤单地舞着。

人这一生,有些事是心上一道随时都会裂开疼痛着而且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疤。

毛小蒙的眼里又落下了一大滴泪。

毛小蒙的手机响了。

薛海的电话。

“蒙蒙,晚上一起吃饭吧?”

“没心情。”

“知道你没心情,所以才叫你散心的。不就是离婚了吗?我不会嫌弃你的。再说,那个张小刚也配不上你,你…”

毛小蒙怎么也想不通,这种没有口德的人为什么每天还能舒畅地大口喘着气。如果手机不是她自己的,她真想把手机狠狠地摔到地上,然后用三八的脚使劲地跺几下,就像是踹在薛海四二的脸上一样。

“爸爸,你怎么可以把我的钢琴卖掉呢…我身上没多少钱了,连买泡面都不够…明天,你能到车站来接我吗…行,你在医院照顾妈妈吧,我自己想办法…”毛小蒙正好路过窗口,听到了焦阳的话。

毛小蒙租的是一楼。

“蒙蒙姐,你回来了。”

毛小蒙看到了焦阳眼角慌忙中没有擦干的泪痕。

面对无奈的放弃,我们是不是只有眼泪和叹息?本来是花一样的年龄,有的应该是多彩多姿的青春,可为什么这份酸涩就那么不离不弃地跟着青春呢?毛小蒙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和自己一样需要疼爱。

“阳阳,吃饭了没?”

焦阳没有吱声。

“我给你做泡面吧?”

“不用了,谢谢蒙蒙姐。”

毛小蒙就是想为焦阳做点什么,这样她的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人有时就是这么怪。

“阳阳,就让姐给你做吧。”

焦阳眨眨了美丽的大眼,点点了头。

孟母三迁求的就是一个环境。当初毛小蒙把租赁的房屋选在与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只有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方,也是这个目的,她想随时呼吸着校园清新的气息,给生命一些青春的的春期春呢?命运对你落花有时我们对你落花有义,你却流水无情?弃的

“阳阳,明天我送你吧?”

“不用了,蒙蒙姐。让我一个人走吧。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梦,回到家我还会继续练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钢琴大师的…”

毛小蒙不忍心去看焦阳那双依旧满含憧憬的眼睛。

晚上,帮焦阳收拾行李的时候,毛小蒙悄悄在焦阳的背包里面放了一百元。

次日早上,公交车站。

“阳阳,路上照顾好自己。到了家记得给我发个信息,报个平安。”

“知道了。蒙蒙姐,你也要开心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焦阳挤上134路公交车,朝毛小蒙笑着挥手告别。毛小蒙挥着手却挤不出一丝笑。

134路公交车驶过中国音乐学院。焦阳扭头,眼在那里停留了很久,她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但是她明白,路是一定要走下去。梦在心不老,心在人不倒,这就是青春的韧性。

十一

“蒙蒙,你的房子租出去了吗?”是王紫馨的电话。

“你这家伙,跑哪儿了?电话也停机了。”

“好了好了,那些以后告诉你。我问你房子租出去了没有?”

“还没有。”

“租给我吧。”

“租给你?王小花,是你在跟我说话吗?我没听错吧?”

“哎呀,蒙蒙你别用老眼光看人。我一个月给你一千。”

“王小花,你不是被非典烧糊涂了吧?一个月一千?”

“你别管,租也得租,不租也得租。”

“我没欠你什么吧?”

“你就别跟我较劲了,我现在就在搬家公司的车上坐着,正往你那儿去呢。”

“王小花,你越说越夸张了吧。”

“真的。你在家等我,咱们见面详说。”

“对了,你没把那个什么‘真奇怪’一起搬过来吧?”

“什么真奇怪,人家叫甄奇。放心,我就把我和我的家居搬过来了。”

“那行,我在家里等你。”

“花花,你不是刚从哪儿打劫回来吧?搞这么多东西。”毛小蒙看着王紫馨的大包小包直犯愣。

王紫馨只顾指挥工人师傅摆放她的大包小包,没有理睬毛小蒙。

毛小蒙坐在沙发上,边吃苹果,边瞅着忙成一团的王紫馨。焦阳走的时候,毛小蒙托王紫馨给她找一个合租的人,之后,也就半个月的时间没联系,这家伙一下子变得这么富有。毛小蒙急切地想知道,王紫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呀,累死我了!”送走工人师傅,王紫馨一下就扑在了沙发上,顺势夺过了毛小蒙手里的苹果。

“我看你还是不累。还有抢夺的力气。”

王紫馨调皮地笑着。

“我说,你到哪掠夺去了?”

“真是,凭我这姿色,这智慧,需要做这些违法的事吗?”

“王小花,你不是?不是…”王紫馨的话让毛小蒙瞪大了眼。

“哎呀,你瞎想什么呢?我像是吃青春饭的人吗?我不过是在外企谋了个职,下周去上班。咱们一起这么多年了,你知道的,我是和你一样优秀的人才!”说完王紫馨又冲毛小蒙调皮的笑了笑。

“死丫头,吓死我了。”毛小蒙舒了口气。

“心放肚子里吧。我王小花,虽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但绝不出卖青春。清白是最无价的。”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青春宣言呀。”

“品质不是写在脸上的,所以,你要用这里…”王紫馨戳了一下毛小蒙的左胸,“心,来看。”

毛小蒙只笑不递声。

“对了。”毛小蒙突然记起了什么,“你和那个‘真奇怪’怎么样了?自打见你,这个人就没在你的话题里出现过。”

“都说过了N多遍人家叫甄奇!”

“好了,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们…”王紫馨做了一个用力掰开的动作,“断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爱不需要理由,分手同样也不需要理由。他动不动就是结婚结婚,我的青春才刚刚开始,我可不想让我的青春早早枯萎在围城之内。这呀就是不结婚的好处,好说好散,不需要负什么责任。”话刚落,王紫馨的脸上立即写满了歉意,“对不起,蒙蒙,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们总是有无处安放的青春遗憾。人生有经历并不有什么不好。对也好,错也罢,都是人生的一笔财富。这也是让我们更懂珍惜、更懂生活的过必经过程。”

“不是吧,你准备做大哲人吗?”

“你知道林语堂先生怎么定义哲学的吗?他说,哲学的用处就在于能使人自我嘲笑。自我嘲笑这种能力也是沦落的人类唯一自救的美德。我倒真想深刻地自嘲一番。”

“好了,不说这些没劲的了。给,这是五个月的房租。”

“为什么一下子交五个月呀?”

“我以后可能会忙一些,如果出差的话,一两个月也回不来。再说你现在到了考研的关键时刻,营养也要跟得上呀,你又没有找工作。拿着吧。”

“一定要这样做吗?”

“一定要的。”

“可是,我们是朋友。”

“对,就因为我们是朋友。”王紫馨用手比划了一个“人”字,“瞧见没有,人呀是一撇一捺相互支撑的。”

王紫馨把钱塞到毛小蒙的手里,毛小蒙有些不知所措。

“蒙蒙,我最最亲爱的,你就收下吧。以前我经常在你这里白吃白住的,现在,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

毛小蒙也有过这种性情,但是还是一样地感慨朋友这个词给自己的这种感动。

“花…”

“好了,别感动了。这就是朋友!唉,有人爱真好。”王紫馨若有所思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你感叹什么呢?你不会是从甄奇这张情网跳到另一张情网,才把人家踹了的吧?”

“不告诉你,反正,有人爱就是不一样!唉,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王紫馨诡秘地笑了笑。

十二

今年北京的冬天因为有王紫馨的存在而成为了标准的暧冬。

王紫馨不但没有像她说的那么忙,而且有更多的时间给毛小蒙做她最爱吃的。最让毛小蒙感动的是,王紫馨还总是让整个屋子里面飘着让人心怡的淡淡的百合花香。

“花,咱别浪费钱了,你那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有你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地迎接考试吧。再说这花也不是我掏的银子,有人送。”

“我还以为你专门给我买的呢,让我激动了老半天。”

“这跟给你专门买有什么本质区别吗?我根本就不喜欢这种花!真是,你还不知道盛情!”

“好了好了,花,我不好行了吧?改天,我请你跟你这个男朋友吃饭。”

“算了吧,你考上研,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也不枉我给你当一场保姆…唉,毛小蒙,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么有福气。”

“花,你来劲了?”

“好了好了,你学习吧,我给你洗衣服去了。”

天道酬勤。

毛小蒙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刑事司法学院。

从校外住进了校内,再次驻足到花园的时候,毛小蒙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图书馆。

“老师,我的借书证忘记拿了,这是我的学生证。”毛小蒙故意不拿出借书证,把学生证递给那个曾经感叹校书流失的管理老师。

时间会让人的一些记忆变得特别的淡,这位老师只知道眼前的是她们学校的学生,至于以前她对她说过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师扶了扶眼镜,对了一下照片,什么也没问,登记了一下,就让毛小蒙进去了。

毛小蒙的心里有些失落。人有时就是固执地铭刻着那些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的有伤自尊的话,而且时不时的,这竟然也能成为一种前进的动力。但不管怎么样,毛小蒙还是舒了口气。

借了两本书,毛小蒙准备到花园里看。墨香,也是秀色可餐的。毛小蒙从图书馆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读,至到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撞开了毛小蒙久闭的心门。

眼前是一个英姿飒爽的上尉军官。这一身绿,让毛小蒙的心颤抖。

“对不起!”上尉先开了口。

毛小蒙回过了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都是我不好,我走路没长眼睛。”毛小蒙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这么苛刻的话留给自己。

上尉“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学法律的人都是用眼睛在走路呀。”这笑声音夹着军人特有的那种豪爽,“我一直以为你们搞法律的人都不苟言笑,你这小妹妹挺逗的。”

这话,调起了毛小蒙的情绪,“你们当兵的都这么快人快语吗?”

“当兵的人有啥说啥。这是我们的作风。”

“我说呢,人们叫你们傻大兵也是有原因的。”

“你是说我们不懂含蓄吗?”

“比这个更严重!”

“哦?那是什么?”

“想知道吗?”

“洗耳恭听。”

“那等我想好了,再告你!”

“你是不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这话让毛小蒙吐了一下舌头,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就这么不留神地从嘴里跑出来了。

毛小蒙立即涨红了脸,低着头含羞跑着离去。

“哎哎,同学,等一下…”被人看穿是件很糗的事,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毛小蒙哪有心再听下去,只顾扎着头往前冲。可她的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想着笑着,笑着想着,至到又和树撞了个满怀。

毛小蒙揉着额头,但是一点都不觉得疼。进了教室,毛小蒙哪儿还有心思看书呀,趴在桌子上,想着那个穿军装的人,又从背包里拿出小镜子。“头发怎么乱成这样…呀,今天我怎么穿了这件衣服…如果刚才我…”毛小蒙特希望一切都如她的设想一样重新来过一次。

手机响了。

毛小蒙在自习的同学们不满的眼光中,歉意地走出教室。

“蒙蒙,你在哪儿?”王紫馨问。

“我在手机这头…呵呵。”

“毛小蒙,你没事吧?咋怪哩怪气的?”

“有吗?我不过就是高兴,幽默一下罢了。这不正常吗?”

“对你就是不正常,这么久了,第一次见你这么兴奋。哎,我说,你不是有什么艳遇了吧?”

“瞎猜什么呢?我哪儿会有什么艳遇呀。”毛小蒙的声音软了下来。

“还说没有?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会这么嗲。”

“好了,你有什么事?”

“我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教室。”

“不是吧?今天是周六,你说好的到我的新家来玩的。”

可不,毛小蒙只顾沉浸在那一撞里,忘了和王紫馨的约定。

“我…”毛小蒙正说着,那期盼的绿色身影真就跃入了眼帘。“花,我们导师叫我,我先挂了,一会给你打过去。”

俗话怎么说来着?重色轻友。

毛小蒙揣着一颗惊喜若狂的心,小心翼翼的站在上尉的后面。

“哎,解放军同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毛小蒙想了半天,嘴里就鬼使神差地蹦出这么一句开场白。

上尉扭过头,笑着低声说:“找的就是你。这里很多同学在自习,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毛小蒙乐的都不知道先迈哪个脚了。

“你找我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层教室?”

“问完了吗?”

这句话,让毛小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凭这个找到了你。”上尉扬了一下手里的借书证,“我叫你,你头也不回地往前跑,那我只好找你了。知道你在这层,是因为我紧跟其后。但是贸然找你,不太合适。所以,我刚给我的老乡打了电话,我们一起还给你。他让我在楼梯口等他,他五分钟到。”

“你在这里有老乡?”

“这很奇怪吗?本来,我今天来就是找他的。他应该是你的师兄。”

“那我们在这儿,他一会找不到你怎么办?”

“你还挺细心。有这个…”上尉扬扬了手机,“打电话就行了。”

话音刚落,上尉的手机就响了。

毛小蒙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尉,那架式,绝对是看到眼里就不想拔出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上尉挂了电话,笑着说。

毛小蒙羞涩地低下了头。

“毛小蒙!这个名字我记住了。给你。”上尉把借书证递给毛小蒙,“我叫谭秋杨!很高兴认识你!”上尉伸出了手。

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那是一双有力温暖的大手,这一握让毛小蒙有一种不想松开的冲动。

上尉好像被什么电了一下,他从容的眼神也显得有些闪烁,“我还有事,要走了。”

毛小蒙再次低下了头,她想说什么,但张了一嘴,却没有声音。

“对了,你手机号多少,我打给你。”

谭秋杨的话让毛小蒙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感情就是这样,一会儿天一会儿地,一会儿南一会儿北的,变了法的让人昏头。

毛小蒙那颗被所谓的爱囚禁了很久的心,今天终于想要自由了。她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对自己说的,如果第二次遇见张小刚绝不会让他从身边走掉的誓言。这算是一种报答,还是一种爱?在和谭秋杨邂逅之前,毛小蒙是清楚的,但是这之后,她就搞不清楚了。

张小刚在哪儿?毛小蒙一直都没有打听过,这个人好像在她的记忆里删除了,又好像无时不在。王紫馨说没见过她的笑,那是因为毛小蒙一直没有找到可以让自己笑的理由。可是今天,在这个叫谭秋杨的人身上,毛小蒙看到了生活直射入心的那道光芒。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她毛小蒙不过是宇宙中的一蚊蝇,沧海中的一砂砾,又有何巨能去让青春背负这么多痛楚?她早就应该把自己的心拿出来晒一晒了。

爱情不是人生的唯一,但是完整的人生唯一不能缺少的恰恰是这个爱情。

不管什么情况下,幸福都是一种秘密。

毛小蒙反复看着手机屏上谭秋杨的手机号,她要记住这打开她幸福的密码。

十三

毛小蒙来到王紫馨租住的新居。

“花,你真行呀,混的不错嘛,自己一个人住这么漂亮的房子。”

“北京这地方,只要你肯努力,啥都有可能实现。”

“你真的不打算考研了?”

“考研也不过是为了找一个更好的饭碗,我现在挺好的,懒得瞎折腾。来,我带你看看我的房间。”

毛小蒙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在她看来,安逸生活固然好,可是这容易使人丧失斗志。

“对了,蒙蒙,那个叫安丽的女孩子,这次考上了没?”

“没。不过,听说她要把户口迁到西部,那里考分数线低。”

“过分的执著那就是叫做愚蠢的偏执。对了,你这下如愿了,还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好好学习,成为一个法学家。罪恶少一分,人间平安快乐就会多一分,这也是我们学法律的人最崇高的追求。”

“调定的可不低呀。真要做人间的正义天使?要知道人间正道是沧桑,如果你五年后还能这样说,那我就真信你的崇高。”

“我说,人有点追求就不行吗?我这不是趁年轻让青春亮丽一把,至于你这么打击我的热情吗?”

“说着玩呢,怎么就听不懂呢?”说话间王紫馨收拾好了一桌菜。

“这么隆重做什么?别对我这么好,我会感激涕零的…呀!你哪儿买的这么多我爱吃的菜?”说着毛小蒙用手捏起了一块叉烧肉,“嗯,真够味!”

“怎么样?不错吧?”

“是不错,再尝一下其他的。”毛小蒙话音未落就急着捏其他盘里的菜,“大姐,咱淑女一些不行吗?”王紫馨拍了一下毛小蒙的手。

“好好好,今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毛小蒙,你今天怎么了?自打你接电话,我就觉得不对。”

“没什么。”毛小蒙笑的让王紫馨一脸的不解。。

“怎么看你身上都像发生了什么。”王紫馨把毛小蒙全身打量了个遍,“我怎么闻出了玫瑰的香味来了?毛小蒙你不会是…”

毛小蒙得意洋洋的看着王紫馨,“我…”门铃声打断了毛小蒙的话。

“贵客到了,贵客到了。我去开门。”王紫馨撂下手里的菜就要去开门。

“我看看什么样的贵客,把你激动成这样子。”毛小蒙抢在了王紫馨的前面。

“蒙蒙…”王紫馨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门开了。

张小刚捧着一大束百合花,出现在了毛小蒙面前。

毛小蒙呆呆地站在那里,心却是惊涛拍岸。过了许久,毛小蒙的泪水才像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她扑到了张小刚的怀里。

张小刚抱着她,他感觉毛小蒙的整个身体都在哭泣。

原来,那个冬天陪着毛小蒙的还有张小刚。是张小刚让王紫馨租毛小蒙的另一间房屋的。他知道毛小蒙好强,但是,他更清楚他应该为他爱的人做些什么?张小刚和北京的哥们一起开了家公司,他打算只给毛小蒙一年的时间,这一年过后,不管毛小蒙是否考上研究生,他都要把她重新留在身边,因为,她是他活着唯一的理由。

桌上的菜都是张小刚亲自为毛小蒙烹饪的,他清楚地知道毛小蒙想吃什么。做好之后,他就去买花了。

看着他们两人相拥,王紫馨的眼里也掉出了泪,“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亲热,先吃这团圆饭吧。”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吃饭。

饭后王紫馨借故到超市买点东西,把张小刚和毛小蒙两个人丢在了家里。

一年多了,时间让两人在四目相视中沉默,屋里只有两个人的喘气和心跳声。

张小刚拉起了毛小蒙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就在毛小蒙闭起眼的一刹那,谭秋杨的笑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让毛小蒙的心猛地抖了一下,她一把推开了张小刚。

“小刚,我还有些事,我先走了。”毛小蒙都没有给张小刚反应的机会就逃了。

张小刚呆呆地站在那里,他以为毛小蒙会…

“蒙蒙你怎么了?张小刚等这一天都等了一年多了。你前脚来北京,他后脚就跟来了,为的就是你。他不见你,是因为怕打扰了你的学习,他让我替代他照顾你…你知道他刚开始在北京起步有多难吗?窘迫的时候,他住过地下室,可他却一直让你住两室一厅…还有那些花也都是他买的…我租你房间的费用也是他给的…他不想让你受一点儿委屈…如果不是看他对你痴情一片上,我才懒得做你的保姆呢…现在哪儿找他这么好的男人…蒙蒙你可不能对不起张小刚呀,他为你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喂,你在听我说话吗?喂…”

其实,人累得不能行的时候,就只是想借一个肩膀靠一下,这跟爱没有任何的关系。毛小蒙挂了王紫馨的电话,丢了魂魄一样游荡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之中。

毛小蒙不自主的输入了谭秋杨的手机号,一滴泪落在了这一串数字上面。这是刚刚才记住的幸福密码,毛小蒙怎么也不想删除,但是…

良心和爱情有关系吗?

上帝上活魂魄一样的太多太多了…喂,你在听我说话吗?喂…”其实,人累的到底是怎么安排人生的?

十四

一周里,毛小蒙不是把自己放在教室,就是放在图书馆,可是,合上书,眼前还是那一张洋溢着军人特有的刚毅、豪迈的笑脸。这种笑,有一股把生活所有的不幸同化掉的力量,一生能有这种笑相伴,什么样的路走着都不是问题。

恨不相逢未嫁时,毛小蒙觉得,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记下这串数字。

这一周里,毛小蒙也没有开机。

又是一个落叶漫天的秋天。

至到周三,毛小蒙才开了机。

“你好,我是谭秋杨,周六如果你有时间,而且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一起到香山看红叶。我一直都没有到过香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你后,就特别想去香山看看。”

这条两天前收到的信息,让毛小蒙有些惊慌和自责,“我为什么不早点开机呢?”毛小蒙迅速回了两个字:“等你。”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毛小蒙又觉得信息回得太简单,她觉得至少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晚才回信息,可是又怎么解释呢?

手机响了,那串幸福密码不停的舞动着。毛小蒙最终还是没有接电话,她不知道应该对谭秋杨说些什么?就像她见到张小刚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一样,但是,毛小蒙却盼着周未能来得快一些。

站在香山,放眼望去,随风而动的红叶让人有一种感激生命怒放的冲动。

“生活真好呀!”谭秋杨发了一声感叹。

由于张小刚的出现,毛小蒙无法释然面对谭秋杨,沉默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感叹生活,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傻?我来自农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们那里很穷,我上初中还在用煤油灯。放了学就去割草,回到家还要哄弟弟妹妹。第一年高考我考入南京大学,但是家里没有钱。爹妈不想让我再上学。可是,我想改变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我走了好几家亲戚,凑了六十元交了复读费。按理不是应届生不得考军校,学校对我也很照顾,给我做了变通,后来考上了现在就读的军校。接着,又考了研,现在读博士…我很感谢部队给我的这一切,也愿意把我的一生献给这个事业…现在我的两个弟弟和妹妹都在外面打工,我这个当哥哥的欠他们的太多。那时妹妹还小,二弟和三弟为了我,辍了学,他们用他们的辛劳在浇灌、滋养着我的青春…上了军校也收到过情书,可是,真情难收呀。毕业后,还不知道会被分配到哪儿?也许是边防。但做为军人,我只有服从,没有选择…我很久都没有回家乡了,我们家那里也有一片枫树林…我真想驻足在那生我养的土地,亲吻那片广袤,有时我做梦都想在那泥土的清香中呼吸…那些日子很苦,但是却给了我坚韧…这是人生最大的一笔财富…你看这满山的红叶,谁说秋天只有萧瑟?”毛小蒙望着谭秋杨远眺的神情,觉得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是呀,哪儿都没有自己的家乡美。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跟你讲那么多,是吗?”谭秋杨看了一眼毛小蒙,毛小蒙点了点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你像是我的亲人。”说完,谭秋杨哈哈笑了起来。

很多东西,哪能搞那么清楚明白?

“对了,你今天怎么一直都在沉默呀?我印象你可一直都是个冒失鬼呀。”

这话让毛小蒙噗嗤一下笑了,“谁说的?我可是标准的淑女。”

“是吗?我怎么一直都没有这种感觉呢?”

“那你要多了解我才是。”

“好呀,那你就把你的故事说来我听听…”

“你…狡诈。”

“我可是最可爱的人呀,你用词很不当呀。怎么样,有兴趣讲你的故事给我听吗?”

“我…”面对毛小蒙的吞吐,谭秋杨笑了一下,淡淡的说:“行了,改天再讲。对了,你喜欢《临江仙》吗?”

毛小蒙点点头:“我最喜欢后面的: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谭秋杨情不自禁地跟着毛小蒙吟了起来。

心的共鸣,根本无需更多的语言。心在靠近的时候,爱也就随之无声地潜入。

毛小蒙北舞的同学邀她一起到北大看她们学校编排的大型现代舞《梦红楼》。

演出的礼堂里。

放眼望去都是一张张青春朝气的笑脸,特别是中间那六排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学员,更让人感受到了青春那无法抵挡的活力。

演员的服饰面料用的是走路都会飘逸的纱,观众的心也随之飘来荡去的。毛小蒙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看懂了这个舞蹈,但是她落泪了,是为“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的颓伤?还是为“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的情痴?厚地天高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好一个孽海情天呀!

毛小蒙想到了她自己,如果说毛小蒙和张小刚是因爱而婚倒不如说是父母之命更确切。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当只成为一个人的事的时候,爱也就枯竭了。她和张小刚的短婚,总让她担心对谭秋杨的爱,别是天地难容,鬼神相妒,最终落得一个怆然。紫陌红尘中,我们是怀揣一颗勇敢的心,还是做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的伤感?

但是,爱来了,又有谁不想握住呢?

十五

读研的第一个冬天,毛小蒙在谭秋杨的信息中暖暖地数着雪花,迎接春天。

“毛小蒙,王老师让你到学院去一趟。”班长王枫下课的时候跟毛小蒙说。

刑事司法学院。

“王老师,您找我?”

“这是李教授的电话,她让你跟她联系一下,好像是你的论文出了什么问题吧。”

李教授是毛小蒙选修课的老师。选修课,课时也不多,最后的考试形式就是一篇论文。她很喜欢这门学科,这次考试论文除了引用一些参考文献外,毛小蒙全用的是自己的语言阐述自己的观点,而且感觉写的不是一般的不错。

“李教授,您好。我是毛小蒙。”

“毛小蒙同学,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我…我觉得您挺好的呀,我没什么意见。”

“那你的论文是怎么回事?你还想通过考试吗?”

面对责问毛小蒙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可以重写。”挂了电话,毛小蒙就飞奔到李教授带的研究生那里问究竟。

“小师妹,傻眼了吧?你写的观点跟我们导师的是相悖的!”

“可当时她说可以写自己的观点。”

“小师妹,现阶段,我们的学问是作的,而不是造的。上谁的课,就得跟谁的观点。什么时候我们后面也带了家,我们就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了。”

得到高人指点后,毛小蒙就直奔图书馆,找了李教授历年来带的硕、博生的毕业论文,拼了一篇自己读完都不知道写的什么的论文。

模仿秀是发展个性的锻炼期。毛小蒙现在还没有张扬个性的资本,只能遵守这个潜规则。

“毛小蒙!”薛海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这人要倒霉呀,喝水都会塞牙。考试的事本来就让毛小蒙郁闷,这家伙的出现让毛小蒙不是一般的郁闷。

“你行呀,现在社交面很广呀?不是遍地撒网,重点捕鱼吧?”

“薛海,你鸡舌头吃多了?”

“我说,你对我能不能不这么尖刻?我是什么人?”薛海又做了一个潇洒的捋头发动作,“好男人一个!”

“你?你要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哎,那你猜谭秋杨会不会上树?”

这个名字一下让毛小蒙的心海浪花四溅,“你…你…你们怎么认识?”

“我们皆为天下英雄,敢问谁人不识君呢?再过两天他要到内蒙去做一个课题,至少二个月。听说那里的条件特艰苦。昨晚,我们几个老乡在全聚德给他送行,这家伙就爱吃烤鸭。席间,他老提到你,看得出他对你是一片爱慕之情呀。”薛海坏坏地笑了笑。

“你…你,都跟他瞎说了些什么?”

“你那么紧张干吗?不就是担心我说你离婚那档事吗?如今的社会,这算是一个事吗?你的那些教育看来是白受了,真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呀…”薛海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毛小蒙,接着说到:“我知道你力求完美。可是,世上根本没有完美。说实话,我是很喜欢你但那不是爱。你是一个好女孩,我希望你过得开心。谭秋杨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用你的话说他是绝对可以上树的那种男人。如果你们能走到一起,那是你的福气。至于那个传说中的张小刚,我问王紫馨了,也知道他现在就在北京,但是,我觉得你们很不合适。不说学历,主要是你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别再让这样一个所谓的历史成为你幸福的牵绊了。人是要有一颗感恩的心,但是,我们更应该有一份责任心。和一个你不爱的人在一起,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表现。对一个男人讲,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怀里的女人想着另一个男人。如果你想幸福的话,你一定要去面对、去选择的。至于你的事,我想还是你自己有时间了跟谭秋杨讲吧。其实,你的这份坚守,在某种意义上让人敬重,但是没有太大的价值。蒙蒙,那真的不是你的错。可这次,在十字路口你把握不好的话,那真的怪你自己错过了。”

正说着,薛海的手机响了,“亲爱的,我一会儿就去接你…”

毛小蒙被薛海这家伙的一番话震愣了,她不相信这话是从这个讨厌的家伙嘴里说出来的,可是这个人就那么真切地说了那些话。

“好了,别这样看着我了。我以前那样子呢,是有些不好,不过那样也好,省得你爱上我…”

毛小蒙笑着推了薛海一把,“讨厌!没个正经。”

“人太认真不一定是件好事,要不怎么说难得糊涂呢。把握好大方向就行了。对了,周五晚上,我们几个老乡约了一起唱歌,老谭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一定把你带到。我就是特意跟你说这事的。”

“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你那脾气,我说我跟老谭在一起,你不定把我想的坏到哪种地步呢。我还是当你面说吧,也让你见识见识我薛某人可爱的一面。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到时间,我来接你。”

看着薛海潇洒的背影,毛小蒙那种孤独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原来,友谊从来是在身边陪着,伴着,只是自己只顾活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发现而已。

路,还有很长。是应该好好地梳理一下生活了。

麦乐迪K房。

毛小蒙脱了红色的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柠檬黄的薄针织衫,内搭一咖啡色吊带,下面穿一自来旧蓝色的牛仔裤,双脚蹬一双黑色休闲皮鞋,马尾随着她的笑来回摆。

青春怎么扮都别有一番风情。

谭秋杨唱的都是军歌,特别是那唱《军人本色》的时候,这家伙特意看着毛小蒙,好像是专她唱的一样。毛小蒙不好意地低下了头。

“老谭,今天虽然是为你送行,但你也不能只让你表达情感…下面由老谭给蒙蒙点歌一首。”在薛海的带动下,大家都跟着起哄。

“好!就点一首宋祖英的《英雄》。”谭秋杨把话筒递给了毛小蒙。

“真不好意思,我不会唱。”毛小蒙小声说。

“没事,你跟着我唱就行了。”谭秋杨清了一下嗓子,“诸位兄弟,我跟毛小蒙同学商量了一下,决定合唱这首歌。大家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老谭,别酸了,在这还叫什么同学呀?叫蒙蒙!要不,叫亲爱的蒙?”

“老谭,这八字刚准备下笔,你可就搞夫者倡,妇者随了?”

毛小蒙在众口的调侃下,既开心又羞涩。

音乐响起,看着谭秋杨很投入的样子,毛小蒙有一种感动,她决心一定学会唱这首歌,就唱给眼前这个叫谭秋杨的人听。

毛小蒙刚想问谭秋杨到内蒙做课题的事,谭秋杨的手机响了。

“是雪宁呀…是的,我过两天就出发了…多久还不确定…行,我记下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个电话让毛小蒙的心乱做了一团,“刚才的电话是谁打的呀?”她急切的询问谭秋杨。

“我军校的小师妹,一个可爱的小精灵,叫楚雪宁。”

“名字真好听。”

“人长得也特漂亮,属于我们军人特喜欢的那种。”谭秋杨的眉飞色舞,让毛小蒙的心凉得有些麻木。

看着吼歌的谭秋杨,毛小蒙突然觉得,这家伙也许也属于那不会上树的一类。

自古美女爱英雄,英雄也难过美人关。本也就是情爱饱满的年龄,再说,谭秋杨并没有向自己表白过什么,更况且,这次去内蒙好像也就她自己不知道,说明人家都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孔雀开屏——自做多情吧。从不沾酒的毛小蒙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蒙蒙,你怎么了?”薛海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开心。来,咱俩碰一杯。”

毛小蒙醉了。

“有道难行不如醉,有口难言不如睡。薛海,送我回学校,我要睡觉。”

因为谭秋杨是晚上的主角,所以只能薛海送毛小蒙回学校。

“万事到头皆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有情原比无情苦,生死相关总在心,也是前缘天作合,何妨黛玉泪淋淋…”

“蒙蒙你怎么了?”薛海有些紧张,他第一次看到毛小蒙的眼泪。

毛小蒙只是流泪,不说话。

到学校,薛海拭去了毛小蒙脸上的泪水,打电话叫了一个小师妹,把毛小蒙送回了宿舍。

迷迷糊糊中,毛小蒙听了信息的提示音。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切,而是翻了个身又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学校食堂。

“蒙蒙,没事了吧?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让人看着心里难受。”薛海递给毛小蒙一杯牛奶,“昨晚上,老谭给你发信息,你没回,那家伙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

毛小蒙只是给了薛海一个淡漠的眼神。

这时,毛小蒙的手机响了。

“我们导师找我,我走了啊。”

“蒙蒙,记得给老谭回个信息啊。”

毛小蒙总是在想“楚雪宁”这个名字,可最终她还是决定看一下那个谭秋杨发的信息。

“蒙蒙,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就给我回个信息。”毛小蒙冷笑了一下,删除了。就在删除后,接着她又看到一条信息:“蒙蒙,四天后,我就要去内蒙做一个课题,计划是二个半月。这个课题是为了迎接下半年和其他几个国家搞的综合军事演习,这个任务相当艰巨呀!当兵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有些眷恋不想离开。”毛小蒙急忙看了一下日期,五天以前的。因为谭秋杨的信息一般都很短,所以毛小蒙将这个长长的信息当成了其他人的。时间,在是毛小蒙上课的时候,而通常这个时间时谭秋杨是不会给她发信息的。可是,一切的不可能都变成了现实。当时,毛小蒙肯定没仔细看,而且她根本就没把谭秋杨的名字输入电话薄,她就是要每次反复地按这11个数字。

爱在付出而没有想到过回报的时候,是最快乐的。太在意收获,爱就会失去那份美。

毛小蒙有些憎恨自己的猜忌。

“祝你一路顺风!”毛小蒙想说的其实还有很多,但是她只发了这条信息。

十六

人会因为爱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市。自从谭秋杨去内蒙,毛小蒙没事就到网上浏览有关内蒙的信息。

虽然脑子还有“楚雪宁”这个影子,可毛小蒙还是很难自抑地给谭秋杨发信息。

但是,谭秋杨几乎没有怎么回过她的信息,顶多就从一个“忙”字换到一个“累”字,这种冷漠,没少把毛小蒙的泪从眼里折腾出来。毛小蒙甚至发誓,如果再给那个姓谭的发信息,那她就不再做人类。可是,当看到气温变化时,毛小蒙的那份牵挂还是难抑制。

谁愿意和幸福较劲?

可是,就算再想,毛小蒙也从来不说爱呀,想呀这种字眼,尽管她很想说。她搞不清楚谭秋杨怎么想的?眼神流露出的爱,还需要直白的语言来表达,这样,才会让人觉得爱是握在手里了。可是,谭秋杨从来也都是寥寥数语而已。

一天下午,申言来到学校找毛小蒙。

两人漫步在校园里。

“工作问题解决了吗?”毛小蒙问。

“我考中纪委差了0.1分。”

“那其他的呢?”

“前些日子,我托一个朋友把我介绍到首钢做法律顾问…谁知道人力资源部的经理和我朋友托的介绍人两人不和,先是挖苦了我一番…”没等申言把话说完,毛小蒙就惊叫到:“不会吧!”

申言清楚毛小蒙惊讶什么,自嘲地笑了一下,接着说:“有什么不会?北京这地方,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多的是,就算我拿到了司法资格证也没什么了不起…原本以为挖苦就算了,没想到人家接着说,‘你这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也算是个人才,可是,到了我们这里都得从最基础做起’,话听着是没有错,可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接下来给我分配的工作,竟然是让我做前台接待。”

“那你,你接受了吗?”

“哼!这就是一种侮辱!我扭头走了。”

“也许社会就是那个样子的吧,我也听了一些同学说他们的遭遇。要不,你回咱们那里的高校教书吧?”

“碰了那多壁,我也很累,也想过回家,家里真的很好。可是,我已经花了一万五把户口办到了北京,你说,我还能回家吗?我还是要考国家公务员,再也不去那些所谓的企业了。”

毛小蒙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申言。她明白,那些考研的人都是希望给自己的生活一个更高的起点。那种欲望,就像一个上足劲的发条无法停止。

“对了,你和杨阳联系过吗?她过得好吗?”

“她回家考了公务员,现在也结婚了,听她说很幸福。”

“她老公不知道她的过去吗?”

“如果是你,你会讲那段不怎么光彩的过去吗?”

毛小蒙沉默不语。

“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会讲,否则你会良心不安,感觉是骗了人家。可是,聪明的女人一定不会像你那么傻。真实的谎言比坦率更让人接受,毕竟那时小,不懂事。”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的呀。万一她老公听说了怎么办?”

“你这个问题学术性很强,我没有研究过,回答不了你。但是,我觉得活得太认真的人,累!”

毛小蒙还想说什么,申言先打住了她,“好了,别说人家,你自己的事解决了没有?”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谭秋杨说。”

“我听说,部队的人思想都比较保守,特别是像他这种家又是农村的,不知道接受能力有多强?你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这当兵的哪点好?那些追你的哪一个不比他强?而且,你也不用去自揭伤疤。”

“其实,我也想过了,在他面前我的过去让我没有一点自信,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也没有办法。至于他能不能接受,我也不敢肯定。他去内蒙后,我想问他到了没有?可是,我没有问…那两天,我做梦都是他背着枪困得在车厢里睡着的样子…我的心整天在内蒙的大草原上空荡着。”毛小蒙的眼里噙着泪水,“有时,我真的很想跟他说我很想他,可是,我…”

“我没有爱过,体会不到你的感受。但是,你应该理智一些。如果为了爱而迷失自己,那最惨的还是你自己。还有,你让我打听的那个楚雪宁,我没有打听。蒙蒙你觉得这有必要吗?人和人之间有时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还是做回你自己吧!这比什么都重要。丢了自己,你还能握住什么呢?”

晚上,毛小蒙辗转反侧,最后,她拿起了手机。

讲述完一切之后,毛小蒙好一阵忐忑不安。

一周,都没有谭秋杨的信息。

“也许,人家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拒绝了吧。这样也好,总算对自己是一个交代。至少,我努力了,也至少,我没有欺骗。其实,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不过是摔了个跟斗…爱应该是宽容的,窄的容不下过去,这爱没了也就没了吧…申言是对的,得到一个完整的自己比什么都重要…”越想毛小蒙的心越坦然。

人能在患得患失中能面对自己的过错,这并不是对自己的谅解,而是对自己的一种希望。

夜本身是黑的,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人们讨厌,但是,因为有了星星,夜空就变得美丽了。

十七

“蒙蒙,张小刚他离开北京了,到哪儿也没跟我说。他走的时候把他赚的钱都存在了折子上,让我给你。他让我跟你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你自己。幸福不是等来的,等待有时候只会错过。人应该勇敢一些。他还说,无论他在哪里,他的心里永远都会放着你。在这个世上,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希望你过得开心…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伤了,他还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面前。他还说…”王紫馨在电话那头已泣不成声了,“蒙蒙,我心里好难受!”

毛小蒙的心又何偿不是如此呢?

张小刚为她付出的,从来都没有讲过回报。六年了,渡过人生三分之一后,人这一生还能有几个六年?都说在今天的社会没有至死不渝的坚贞,可是没有经久不变的,何曾有刹那间的停留?

两周之后,毛小蒙正在图书馆看书,突然被手机震了一下。

“人真他妈的远,心真他妈的念。”毛小蒙几乎被这两句话雷晕了,这是她认识的那个谭秋杨吗?可这就是谭秋杨发的信息。

毛小蒙一时间不知所措,她反复地读这两句话,至到心里淌过一丝甜。

“真他妈的想你。”毛小蒙发完这信息后,自己又暗自说了一句:真他妈的疯狂了。

谭秋杨回了一个空白信息,他一准也是被毛小蒙的信息雷得无语。

爱,就是让我们像一个孩子一样去释放,去找到更率真的自我。爱,是一种快乐的带着人前进的力量。

毛小蒙合上书,飞奔回了宿舍。

翻箱倒柜的,毛小蒙把床上整了一大堆衣服,一套套的试着,对着镜子摆弄着。

“哎,毛小蒙,不是你那个兵哥哥‘修行’回来了吧?”上铺的李萌扶了扶眼镜看着毛小蒙。

“这还要用脑子思考吗?没看她那风情万种的样子?”一边的周红说到。

“瞎说什么呢?他还要一些日子呢?我就不能自恋一下吗?”毛小蒙说。

“这恋爱中的女人真的是不得了,那眼神里,分明是波涛不叫波涛呀!”周红又说到。

“波涛不叫波涛哪叫什么?”李萌问到。

“是呀,叫什么?”毛小蒙心不在焉的接了一句。

“自己想呀。”

“好你个周红,损人不带脏字呀。看我怎么收拾你!”毛小蒙说完就去挠周红的痒痒。

三个女孩子的笑就那样在宿舍肆意的回荡着。

春天也笑盈盈地来了。

人心被春光荡漾的总有一股冲动。毛小蒙给谭秋杨发了一条信息:

“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最多一个月吧。”

“别忘记了替我照顾好自己。”

天地遥,相思绕。眼前的那些红花绿草,细看来,花既非花,草亦非草,点点都是离人相思泪呀。

一个半月后。

远远地,毛小蒙就看到了校门口的谭秋杨。

“你瘦了!那里肯定苦吧?”

“我们军人眼里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呀。”

“你也会贫嘴呀?”

“我们也是血肉之躯呀。我虽然比你大,可还是正处于爱情的青春期嘛。”

“好了,别贫了。为什么让我到你们学校来?”

“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是楚雪宁吗?”

“是。”

“我想没有必要吧。”

“薛海都跟我说了。”

“别听他瞎说,我像是那种没有水平的人吗?”

“是呀,我也觉得你怎么看都不像。可是,我又不想让你背着别人的影子跟我在一起。”

“哪有呀?你多想了。信任是最基础的。”

“好!这话,我爱听。”

“我的事…”

“你就不要再用过去束缚你自己了。”谭秋杨打断了毛小蒙的话,深情的望着毛小蒙说:“爱一个就要爱她的全部。过去属于你自己,现在,属于我和你!”

毛小蒙的眼前一片模糊,她低下头,怕谭秋杨看到她的泪。

“其实,我也在犹豫。我是一名军人,毕业了,还不知道会分到哪儿?如果是边防,那…总之,我怕除了思念,我连一个完整的家都给不了你,也更不可能在你的身边细心的呵护你。选择军人这个职业就意味着牺牲和贡献,而选择我们,就等于选择了孤独和寂寞,那种付出是常人不能想像的…一直以来,我都不敢跟你过多的表达,不是不爱,而是怕爱对你是一种负担呀。”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特别是你在内蒙的那些日子,我体会到了这种滋味。当看到校园里其他双双对对的同学,我希望你能在身边。当遇到不开心的事,也希望你能握着我的手,为我擦拭泪水。但是,当我想起来你在遥远的边塞为国防抛洒着热血,所有都被自豪冲走了。我甚至想过,只要能做你的妻子,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蒙蒙,那天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教室找你。但是,拾到你的借书证,看着你的笑脸,我就觉得,我的幸福就在不远处。”

“那就让我们握住这份寻找了很久的情感吧。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离不弃。”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十八

乱石穿崩,天塌地陷。

北川地震了。

中华民族,向来都是不会向任何灾难低头屈服的。我们有伤心的泪水,可我们更有不屈不挠的抗争。国难之时,万众一心,用爱筑起了摧不垮的生命长城。

多难兴邦。

中国大地上,到处都是为灾区同胞祈福的声音。

校园里,毛小蒙正组织同学们募捐,统计支援灾区的志愿者名单。迎风飘扬的国旗上荡着这群芸芸学子们青春的热血。

“秋杨,我就要跟同学们做为第一批志愿者到W省了。我也可以像你一样做一回英雄。我很开心。”毛小蒙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给谭秋杨发了条信息。

“蒙蒙,我支持你。去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明天晚上,我们有一场晚会,一是募捐,二来给我们这些志愿者送行。你能来吗?我有节日表演的。为了这个节日,我都练习了好久了。”

“蒙蒙,我恐怕会让你失望。”

“为什么呢?”

“刚接到命令,我被派去维和,要一年。我正在整理装备,在待命。”

“你真的成了大英雄了。我为你感到光荣!向你致敬,解放军同志!”谭秋杨没有回信息。毛小蒙也正为募捐忙的不亦乐乎,没有在意这事。

女生宿舍。

“快看,这是刚发到网上的新闻。真惨!呀,你们看,报道说有解放军被泥石流冲走了,肯定不会生还的。唉,解放军真伟大,哪里最危险,哪里就会有他们的身影。”夜被这一颗颗系着灾区人民的心搞的无法宁静。

“蒙蒙,你家那位军官,去了没?”

李萌的话让毛小蒙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打开了谭秋杨发的那条信息,眼前一片模糊。

毛小蒙跑到宿舍外,拨了谭秋杨的手机。她想亲口跟他讲维和的时候一定要替她保护好自己,她会每天都祈祷他的平安。可是送话筒里传出了,“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谭秋杨,你走了吗?我感谢你给我的这片天,可是,我还没有把你看够,你就又要走了。一年365天,一天24个小时,一小时60分钟,一分钟60秒,以后我就只能在这分分秒秒中想你了。”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毛小蒙的心疼了。

募捐晚会现场。

毛小蒙穿了一件白色的晚礼服,眼望远方,就像看到谭秋杨笑着站在那儿聆听一样

《英雄》的音乐在礼堂上空响起。

毛小蒙的眼里积满了泪,心里暗自道:“秋杨,我学会这首歌了,可你现在在哪里呢?知道吗?我的心揪着牵挂你。今天,我把这首歌唱给你。”

毛小蒙缓缓地把话筒送到嘴边。

“都说英雄他不随波逐流,怎知他也不堪风雨骤。都说英雄他永远不朽,怎知道人间愁他也有。想走的时候不能走,想留的时候不能留。啊,转瞬间恍然入梦,不知道不觉站的太久久。

都说英雄他甘为孺子牛,怎知他也在浪里行舟。都说英雄是硬骨头,怎知道温柔心他也有。有泪的时候不轻流,有愁的时候不能愁。啊,常叩首鞠躬为人民,高处不胜寒,也觉悠悠。心里流成河,不肯低头,独自飞跃黄昏的宇宙。”

透过泪眼,毛小蒙看到台下的同学们陆陆续续站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合着她的声音至到最后融为一个声音,一个身着维和标志的军人拉起了毛小蒙的手,台下响起了掌声…

责任编辑:肖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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